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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不識字的人找到詩和遠方

發(fā)布時間:2023-04-21 17:39:00來源: 中國青年報

 

  “現(xiàn)在開始上課啦!今天我們來學習24個韻母……”4月18日晚8點,金霞照例在直播間開講。同一時間,2000公里外的廣東省英德市,50多歲的黃土嬌翻開了筆記本,跟著金霞的講課節(jié)奏一筆一畫寫下b、p、m、f。

  金霞的學生不是小孩子,她教授的對象大多是年過半百卻幾乎不識字的成年人。在互聯(lián)網平臺上,有很多人和金霞一樣,在短視頻平臺開辦“成人識字班”直播。

  “這樣的直播間真的有人看嗎?”“竟然還會有成年人不認識字?”起初,很多年輕網友以為金霞在做“無用功”。但走進金霞的“課堂”會發(fā)現(xiàn),這些平均年齡在50歲左右的學生,有的是小時候讀不起書、有的是因父母重男輕女沒被送去讀書……在九年義務教育還沒普及的時光里,他們與識字的機會失之交臂。

  據(jù)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(shù)據(jù)顯示,我國文盲率為2.67%,文盲人口為3775萬人。

  金霞說,網友們把這些教人識字的網絡直播間稱作“沒有墻壁的教室”,一塊塊巴掌大小的屏幕連接起人心,透出希望的微光。

  “金老師”小課堂開始了,“孤島”不再孤單

  成為成人識字主播前,金霞是一名個體商戶,從湖北省孝感師范學校畢業(yè)后,金霞經歷過3年支教生活,便離開了三尺講臺。沒能繼續(xù)教書一直是她的遺憾。

  做生意的間隙,金霞偶然發(fā)現(xiàn)短視頻平臺上有人在教成人識字,她身邊不識字的親戚瞟了一眼點評道:“你一定講得比他們好?!边@句話,燃起了金霞心中“再為人師”的小火苗。

  開班授課前,金霞心里打鼓,“真的有人會在網上學認字嗎?”金霞特意去找不識字的親戚咨詢。她發(fā)現(xiàn),不識字的困境幾乎遍布“成年文盲”的生活里。因為不認識字,他們沒辦法獨自去醫(yī)院看病,不會用手機打字、不會用自助取款機取錢,甚至連公共衛(wèi)生間都不知道該去哪一邊。

  不識字的成年人就像一座被時代遺忘的“孤島”。“我想幫幫他們,也圓自己一個夢?!苯鹣颊f。

  2021年,金霞在網上開起了自己的“成人識字班”。教室布置在家里,設施很簡單,一個小黑板、一支筆、一個支架、一個手機,再加上金霞提前準備好的備課筆記,這些就是“成人識字金老師”小課堂的全部。因為學生們白天要打工、種地、帶娃,金霞把上課的時間挪到了晚上8點后。

  金霞當老師的時間不長,但喜歡她的學生很多。在廣東省英德市,55歲的黃土嬌是金霞的學生之一。黃土嬌的父親在她8歲時去世了,生活的重擔壓在母親一個人身上,入不敷出的家庭條件讓她錯失了讀書的機會。

  因為不識字,黃土嬌吃盡了苦頭:出門打工看不懂路牌,看不懂招聘啟事,不會填寫招聘信息。哪怕晉升為工廠里的小組長,也不會寫別人的名字、只能求助他人,偶爾還會上當受騙……

  “網上竟然還有教人識字的直播?!彼⒌浇倘俗R字的直播時,黃土嬌很驚訝。她一邊緊張地盯著屏幕如饑似渴地學著上面的知識,一邊警惕著,害怕有人通過網絡來騙自己的錢。默默觀察了很久之后,黃土嬌鎖定了金霞的直播間,“金老師講得很細心,說話也這么溫柔,我就跟著她學了?!秉S土嬌說。

  半年后,黃土嬌學會了幾百個字。黃土嬌的女兒也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,母親竟然已經能看得懂公交站牌上的字。

  越來越多不識字的成年人,生活正在發(fā)生變化

  教成人識字有多難,只有直播間里的老師最清楚。

  程杰也是一名成人識字主播。此前,她是一位有著8年教學經驗的老師,曾先后在一些學校和教培機構任職。即便積累了很多經驗,在最初面對這群“大齡學生”時,程杰也犯了難。

  “很多人連基本的手機操作都不會。”程杰剛開始直播時,想和粉絲連麥互動,了解他們對剛剛所教授內容的困惑,但遲遲沒人回應,一番詢問才找到癥結——不會操作。程杰立馬轉變了教學方式,開始一步一步教學生怎么使用手機、如何參與直播互動、如何購買回看課程等。

  為了讓學生們更加理解上課的內容,程杰努力將每個字都用生活化的語言去解釋。她在教“染”字時,會將字拆解成三部分,并和“學生”解釋說:“染布一定會用到水,所以先寫三點水,染色的顏料都是從草木中提取出來的,所以下面是個“木”字,布一定要多次浸染,才能完全上色,所以還有個“九”字,這三部分組合起來,就是染布的染?!?/p>

  因為各地發(fā)音習慣的不同,很多學生在學拼音時總是讀不出正確的讀音。程杰便將攝像頭對準自己的嘴巴,一邊張大嘴努力發(fā)音,一邊提醒屏幕另一端的“學生”要注意自己發(fā)音時的口形和舌位,并通過連麥一遍遍糾正他們的讀音。

  成為主播的這3年,程杰幾乎沒有屬于自己的空閑時間。在接受中青報·中青網記者采訪時,她笑著說,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拔牙后,不方便授課,可能都沒時間接受采訪。她幾乎每天都在錄課、剪輯、直播,改作業(yè),中午餓了就對付一點麥片,晚上直到12點才上床睡覺。

  兒子心疼媽媽,問程杰“為什么一定要干這件事?”程杰低頭沉思,她想到學生“知足常樂”說自己因不識字錯失了賣菜給商販的機會;想到學生“天天哥”說自己去了餐廳不敢看菜單的窘迫遭遇;想到一些女學生舍不得買10多元的日用品,但是卻愿意花幾十元報班學認字;想到她們頂著家里人的“都這個歲數(shù)了,學這些有什么用”的不理解,依然努力學習的堅持……想到這里,她抬頭對兒子說,“這事不好干,可再難也要做下去!”

  程杰的堅持讓她擁有了一批鐵桿粉絲,“學生”們給她寄來了寧夏的枸杞、新疆的水果,還會在微信上開心地和她分享自己的進步和日常。“我現(xiàn)在有6個學生考了駕駛證,還有‘學生’可以給孩子讀故事書了,甚至有學生找到了收銀員的工作?!碧崞饘W生的變化,程杰嘴角的笑怎么都壓不下去。

  來直播間的學生少了,他們卻笑了

  許薇從2021年9月開始在短視頻平臺上做成人識字主播,據(jù)她觀察,直播間里報名上課的學生越來越少了。

  去年她做了一場直播后,最多能有30個人報名學習課程,但是近幾個月,她直播一個星期,也僅有兩三個人報名識字課程。

  “不識字的這些人就是像一塊蛋糕,在慢慢變小,總有一天基本上就沒人來直播間了。”對于這種發(fā)展現(xiàn)象,許薇沒有氣餒,反而有點開心?!斑@說明識字的人越來越多,文盲越來越少?!痹S薇解釋道。

  隨著成人識字領域的受眾越來越少,一批主播漸漸離開這一行?!百u課難、掙錢少,沒人愿意干很正常?!背探堋⒔鹣?、許薇是少有的能堅持下來的老師。程杰在直播間上課時,看到相熟的老粉,甚至會“指責”她都學會了,干嘛還來浪費時間。

  程杰希望,學生們在這個課堂上學會認字后能去做一些更加有意義的事情。據(jù)程杰的觀察,很多人因為不識字常年自卑,不擅于表達自己,也不敢對自己不贊同的事情提出異議。為此,她常常在直播間講穆桂英掛帥的故事,鼓勵他們學會識字后,要放開手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

  許薇帶的第一批學生即將畢業(yè)。對于這批“大齡學生”畢業(yè)的要求,沒人規(guī)定一個標準。許薇認為當他們能掌握3000個常用漢字才算“出師”。程杰覺得是他們能學會使用互聯(lián)網搜索引擎查閱生僻字,“萬事不求人”。金霞覺得是他們做到外出看得懂路,能閱讀簡單的書籍。

  這些成人識字主播都希望,3775萬名成年人中順利“上岸”的越來越多,自信過好每一天。

  中青報·中青網記者 溫維娜

(責編:常邦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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