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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年只為聾啞人士提供就業(yè)崗位 這間火鍋店靜悄悄

發(fā)布時間:2022-09-26 09:59:00來源: 北京青年報

  這間火鍋店靜悄悄

  河南新鄉(xiāng)90后夫妻開辦“無聲餐廳”十二年只為聾啞人士提供就業(yè)崗位

  “2號桌點單……后面一桌需要加湯……再給他們拿一瓶飲料……”火鍋店里,老板娘李楠楠事無巨細,每天都如此在店里忙碌著,一一指揮店員要做些什么。只不過有些特別的,身為健全人的李楠楠,與店員交流用的是手語。

  坐落在河南新鄉(xiāng)的“水晶泡泡火鍋店”是一家經(jīng)營了12年的“無聲餐廳”,店員均為聾啞人士。在這里,顧客可以拿起桌子上的便利貼寫下自己的需求,或是用手指點選墻上的漫畫,與聾啞服務(wù)員進行溝通。當然,顧客也可以直接和老板王偉松或老板娘李楠楠進行語言交流。

  自2010年開業(yè)至今,這對90后夫妻先后為30位聾啞人士提供了就業(yè)崗位,在12年的經(jīng)營中,二人克服了種種困難,在餐廳中架起了一座聾啞人與健全人之間的溝通橋梁。

  每年9月的第四個星期日為國際聾人日,值此之際,北京青年報記者采訪了李楠楠。她表示,之所以堅持12年只為聾啞人士提供就業(yè)崗位,是因為她從小就目睹了聾啞人士生活和工作的不易,希望盡自己的力量去幫助身邊的聾啞人。

  創(chuàng)業(yè)

  堅持聘用聾啞員工,因為深知他們心中的苦

  李楠楠出生在聾啞家庭,在她的記憶中,學會使用手語就像是與生俱來的一樣,因此她永遠都在扮演著中間人的角色,直至現(xiàn)在,亦是如此。

  自去幼兒園上學時起,李楠楠的父母沒有出席過她的任何一次家長會?!叭绻麄儏⒓蛹议L會,我會變成一個‘傳話筒’。所以,老師有話總是會直接告訴我,我再回家轉(zhuǎn)達給父母,從來不需要請父母到學校去。不但如此,任何需要背誦或者需要互動的家庭作業(yè),永遠都是我自己獨自完成,這是我上學時每天都需要面對的問題?!崩铋貞浿?。

  她直言,獨立和堅強,是聾啞家庭里長大的孩子的必備技能。等到上大學時,李楠楠還曾做過幼師、手語翻譯等兼職,但她總想做一些屬于自己的事情?!疤貏e是在女兒降生后,我想為女兒和身邊的聾啞朋友做點實事,這個想法一直都無法被壓抑?!?/p>

  2010年,20歲的李楠楠與愛人王偉松踏上了創(chuàng)業(yè)的道路。從一開始,李楠楠就非常確定地要聘用聾啞人士做員工,因此他們在選擇創(chuàng)業(yè)項目時也費盡心思。起初,愛人王偉松想要開洗車店,但考慮到專業(yè)性過高便放棄了,后來才想到做餐飲行業(yè),可以讓聾啞人士在后廚幫忙,操作簡單,容易上手?!暗亲霾惋嬓袠I(yè)也不能做炒菜類的店面,因為太依賴廚師,也是有難度的。所以我們選擇了火鍋店,這樣在做備菜、上菜等工作時更容易一些?!崩铋_始到北京考察并加盟了火鍋項目,之后回河南新鄉(xiāng)開店。在準備過程中,李楠楠基于對聾啞人士的了解,會預(yù)估各個方面可能出現(xiàn)的困難,比如他們將火鍋使用的煤氣灶特意改成了電磁爐,因為這樣對聾啞員工會更安全。

  開店十年,李楠楠的生意越做越紅火,還曾經(jīng)擴大經(jīng)營,同時擁有三家火鍋店,每家店里聘用3至5位聾啞人士,保持著“無聲餐廳”的風格。2020年,疫情暴發(fā)后,餐飲行業(yè)受到的影響很大,李楠楠只保留了一家四五十平方米的店面,員工也減至2人。“因為我實在無法承擔太多的房租,只能全面考慮,留下來的員工都是我經(jīng)過深思熟慮,對比了他們各自的家庭和生活需求之后,才做出的決定。如今留下來的是50歲的老兩口,他們生了四個孩子,我必須留下他們。我只能對其他人說一聲抱歉,以后如果店面可以做得更好一些,還是歡迎這些朋友再回來?!崩铋獓@息道。

  提及堅持聘用聾啞人士的動力,李楠楠直言,自己的家人和親戚中有6人都是聾啞人士,她從小就看到他們因先天條件不足,在工作和生活上總是碰壁,因此深知聾啞人群的就業(yè)機會較少?!翱梢韵胍姡绻顥l件好的家庭可以保障聾啞孩子去學習,也可能把他們保護得很好,不讓他們?nèi)スぷ?,以免遭受旁人的白眼。也有條件較差的家庭可能不會讓聾啞孩子去上學,我認識一些聾啞人到現(xiàn)在還不認識字,他們找工作時會更加困難,往往被邊緣化,被安排在不重要的崗位上。”

  12年之中,李楠楠和王偉松先后為30余位聾啞人士提供了工作崗位。

  漫畫

  從后廚推到前廳,要給聾啞人士更多的信心

  河南省新鄉(xiāng)市常住人口600多萬,其中4萬余人為聾啞人士,卻只有一所聾啞學校。李楠楠的父母也曾在這所學校就讀,因此在創(chuàng)業(yè)初期,火鍋店里的員工主要來自于父母身邊的同學,之后,李楠楠的店便在無形之中被貼上了招聘聾啞人士的標簽。新鄉(xiāng)市聾啞人士的社交圈本就不大,學校里的信息也及時互通,經(jīng)常有主動到店里咨詢應(yīng)聘的聾啞人士。

  起初,由于溝通問題,這些員工只在后廚工作,但李楠楠還是想讓他們嘗試到前面的大廳做服務(wù)員。只不過,如料想的情景一樣,聾啞人士與顧客的溝通難免出現(xiàn)問題。

  一次,顧客在下單后等待了半小時都沒有見到任何菜品,好不容易在多次催促后上了菜,卻發(fā)現(xiàn)完全下錯單。這位顧客前后餓著肚子白白等了一小時,十分惱火。李楠楠和王偉松再次當起了中間人的角色,一邊極力挽留客人,給這位顧客免單,另一邊安慰著員工?!氨M管他們聽不到,卻可以看到顧客激動的神情。他們會小心翼翼地問我,是不是添了麻煩,是不是不能勝任這份工作。我都鼓勵他們別放心上,繼續(xù)留在大廳當服務(wù)員,更不能因為這件事就退縮不前。我們必須給他們更多的信心,不能打擊他們原本的積極性?!崩铋忉尩?。

  為了更好地解決溝通問題,李楠楠開始在墻面上張貼“本店為無聲餐廳,服務(wù)員均為聾啞人”的明顯標識。除此之外,他們還請朋友設(shè)計了漫畫,將常用的服務(wù)話語轉(zhuǎn)換為圖畫,涵蓋了加湯、餐具、飲料酒水等內(nèi)容。只要顧客指著其中一個漫畫,聾啞員工就可以立刻明白其需求,避免了諸多溝通上的困難。比如,筷子掉了需要更換,顧客可以用手指著餐具的漫畫示意他們。如果有更復(fù)雜的超出漫畫內(nèi)容的需求,還可以拿起筆在桌子旁的便利貼上寫下內(nèi)容。

  李楠楠也曾想過使用“掃碼點餐”,但是經(jīng)過實際操作后發(fā)現(xiàn),“掃碼點餐”同樣少不了要與店員面對面溝通。她想,對于店中簡單的菜品而言,不如直接讓員工和顧客溝通,省去中間再加一道繁瑣操作,“直接溝通更有效”。

  李楠楠和王偉松還是每天作為“中間人”在店里忙乎,一面用手語指揮著聾啞員工服務(wù)顧客,一面詢問顧客的具體要求。“我們倆當這個老板確實累,每一桌顧客都需要親自招呼,但是我們的員工也特別給力,工作很認真,不比任何人差,這是我最欣慰的一點?!崩铋袊@道。她笑了笑,繼續(xù)說:“我想到之前一位熟客稱贊我們店里員工認真,他經(jīng)常來店里,根本不需要我上前招呼。我只要出現(xiàn)在他旁邊,他就會說‘我不要和你說,我要和你的服務(wù)員溝通’。慢慢地,他還學會了簡單的手語,溝通變得更容易了,甚至還有些成就感呢。”

  吶喊

  一起休假游玩,鼓勵他們喊出自己的獨特聲音

  盡管嘴上說著累,但是李楠楠更知曉員工的辛苦,能夠體會到他們的心理變化,“一個人長期在一個環(huán)境里面埋頭工作,缺少生活的驚喜,就會產(chǎn)生疲憊感”。

  除去員工正常的調(diào)休以外,李楠楠和王偉松每年至少組織兩次團建活動,每次休息三天,帶員工出去游玩。她還結(jié)合聾啞人的客觀條件與健全人的團建活動做了對比:“我們不能像普通人一樣周周聚餐,更不能看電影、唱歌……許多有趣的娛樂活動跟他們無關(guān),因為他們無法通過這些方式來釋放情緒。我和愛人只能開車帶著員工出去踏青,一起看看風景?!?/p>

  新鄉(xiāng)北依太行山脈,有眾多風景秀麗的旅游資源,自新鄉(xiāng)市區(qū)開車一小時便可以到達八里溝、萬仙山、天界山等景區(qū),李楠楠和王偉松都曾帶他們?nèi)ミ^。在游山玩水的過程中,李楠楠會鼓勵聾啞員工在山上吶喊幾聲,多多發(fā)泄自己的情緒。只不過,這些人時常會害羞,李楠楠便帶他們找一個無人的地方,喊出自己的聲音?!八麄儠缓靡馑迹X得自己喊不出來,其實他們可以發(fā)出自己獨特的聲音。盡管聽上去并不那么悅耳,但我認為重點不在于聲音,而在于吶喊時的心情和吶喊之后釋放壓抑時的舒適感?!?/p>

  在去過周邊著名景點之后,李楠楠和王偉松還會帶著他們?nèi)マr(nóng)家樂放松,比如釣魚、燒烤和采摘果蔬等,增加彼此的互動。只要在李楠楠店里做過員工的聾啞人士,不論最后是走是留,都依然和她保持聯(lián)絡(luò),聊天談心,成為好友?!拔业呐笥咽遣环帜挲g段的,小到幾歲的小朋友,大到幾十歲的老朋友,都會和我深度交流,他們跟我有源源不斷的話題??赡苁且驗槲覐男〉募彝キh(huán)境吧,一是和他們溝通無障礙,二是性格方面會比別人多一些耐心?!?/p>

  李楠楠說,每個人的見識不同,煩惱也有大有小,這都需要自己一一做工作。在她看來,自己不能僅僅只是提供一個特殊的就業(yè)崗位,而要對員工的情緒和心理負責。這是她的慣性思維,必須讓自己考慮得多一點,再多一點。

  愛情

  當聾啞人愛上健全人,“電燈泡”和“預(yù)防針”都要有

  聾啞女孩敏敏是李楠楠的一位朋友,也是曾經(jīng)在火鍋店里做過一段時間的員工。2015年的一段時間,敏敏有了心事,她愛上了一個男孩,準確地說,是她愛上了一個健全的男孩。

  敏敏的心里十分忐忑,一面小心謹慎,一面又有愛情的沖動。她只能去問李楠楠,自己到底能不能去追求心愛的男孩。李楠楠聽后,立刻給敏敏加油打氣,反問道:“為啥不能?你大膽地去追??!”在李楠楠看來,只要兩個人有真情實感,互相愛著,溝通根本不是大問題。不過,李楠楠又多想了一點,她要提前給敏敏打一個“預(yù)防針”,以免她被傷害:“如果對方?jīng)]有相中你,拒絕了你,并不代表你不優(yōu)秀,只能說明兩個人在愛情觀念上不合適,有略微的不同而已,不要否定自己?!?/p>

  敏敏聽進李楠楠的話,要去見男孩,而且要帶上李楠楠。李楠楠哭笑不得,怕自己要在他們中間成為一個巨大的“電燈泡”。只不過,李楠楠早已習慣了“中間人”的身份,她最終還和敏敏一同見了男孩。

  “當一個聾啞女孩主動追求一個健全男孩,無論如何,她擁有的這份勇氣都值得鼓勵。如果男孩調(diào)侃敏敏,她聽不到,這會是一種無形的傷害,也會造成一種情感的落差。于是,我想了想,必須要當這個‘電燈泡’?!崩铋J真地分析道,“不過,那個男孩挺好的。最后兩個人沒有在一起,但成為了好朋友?!?/p>

  “敏敏還是嫁給了一個健全人,現(xiàn)在還有一個月就要生二胎了。”李楠楠坦言,自己像是敏敏的老媽子,操碎了心。而敏敏婚前的這段相親故事,仍然是李楠楠充當了“電燈泡”,并且又準備了“預(yù)防針”。

  那時,敏敏早已離開了火鍋店,去外面闖蕩,受了些挫折又回到了家鄉(xiāng)。敏敏的母親給她安排了相親,她有些抵觸,李楠楠便前去做了思想工作。她告訴敏敏,不要介意認識新朋友,可以見一見,不滿意便不答應(yīng)。敏敏聽了勸,相親時遇到了現(xiàn)在的老公,“男孩不浪漫,但很實誠,對敏敏很好?!崩铋枋龅?。

  不僅同齡人找李楠楠傾訴,一些年齡較大的聾啞人士也會向李楠楠求助。店里的聾啞大叔就會讓李楠楠去當調(diào)解員,大叔的孩子是健全人,常常與家里鬧得不可開交,特別是關(guān)于孩子到底要上學還是要創(chuàng)業(yè)一事,父子二人分歧極大。李楠楠作為中間人,一次又一次勸和,并說服孩子要好好念書,繼續(xù)上學。

  李楠楠說起自己作為中間調(diào)解者的身份時,有太多的故事要講。她覺得,很多事情的主要矛盾在于溝通,互相不理解就會有諸多的問題,特別是聾啞人士,更得“長了嘴”。

  橋梁

  聾啞人士并不需要一份“被施舍”的工作

  李楠楠不僅要照顧家人、員工,就連在她父母的朋友面前,也要架起一座溝通的橋梁,讓這些聾啞人士可以順利與健全人交流。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小團體里的帶頭人,要時常告訴他們應(yīng)該去做什么、怎么做,就連有關(guān)方面下達通知也經(jīng)常會先打電話聯(lián)系李楠楠,再由她去分別轉(zhuǎn)達。

  一次,殘聯(lián)通知殘障人士辦理更換最新的殘疾證,需要去醫(yī)院做體檢。醫(yī)院體檢中心排著長長的一隊,全是聾啞人士。當他們看到李楠楠帶著父母到醫(yī)院時,瞬間包圍著李楠楠,向她詢問要如何按流程做體檢。“那一瞬間,我感覺我就像個救星一樣,開始一個個向他們解釋流程,比如證件齊全的要去哪里排隊,證件不齊的要先去填好檔案,不然排隊也是白搭。等我把他們的材料一個個看完之后,才開始有條不紊地做體檢。因為他們家里會手語的人并不多,不像我的家庭。”李楠楠講道。

  談及學習手語,李楠楠認為只要放下手機打字,嘗試著長時間和聾啞人用手語來溝通,就能很快掌握手語。她拿愛人王偉松舉例,他的手語是自學成才,李楠楠從不教他手語,而是讓他跟丈母娘聊天?!捌綍r,我們用手語只會表達生活用語,只要掌握貼近生活的手勢,就可以用在很多場合之中,這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?!?/p>

  由于李楠楠身邊圍繞著眾多聾啞人士,曾經(jīng)有一家工廠想通過她招聘聾啞人士。一開始,李楠楠得知這一消息很開心,認為這對于聾啞人士來講是很好的就業(yè)機會。而深入了解之后,李楠楠才發(fā)現(xiàn)這是一個“騙局”。當她問及工廠負責人可以提供什么樣的薪資待遇、保險或福利等方面的問題時,對方卻開始含糊其辭。后來,她才明白這家工廠只是想拿到他們的殘疾證,達到某些名額標準來為單位免稅。而這些殘疾人只會得到一個月幾百元的福利,根本沒有真正的工作崗位。李楠楠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個請求,她拒絕這些殘疾人“被利用”。

  她希望,聾啞人士可以像健全人一樣,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,用自己的勞動得到合理的工資,聾啞人士不需要一份“被施舍”的工作,“我還會繼續(xù)把店開下去,不是有那么句話嘛——‘自己淋過雨,總想給別人撐把傘’,希望盡自己的力量去幫助身邊的聾啞人,能多幫一個就多幫一個?!崩铋裤街?。

  文/本報記者 韓世容 供圖/李楠楠

(責編:李雨潼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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