蘭花十里照春水
作者:李俏紅 (單位:浙江金華日報社)
蘭溪是一個盛產(chǎn)蘭花的地方。有一條江叫蘭江,有一座山叫蘭陰山。因為多蘭草,所以“山以蘭名,溪以蘭名,邑亦以蘭名”,光聽這些名字,都會覺得這兒的空氣里整日飄著蘭香。
蘭陰山又稱橫山,就是郁達夫小說《出奔》里多次提到的那座山,文中有個情節(jié)寫主人公錢時英邀請董婉珍上橫山賞雪景,見到了一幅“最豐華也沒有的江南的雪景”。蘭陰山古時盛產(chǎn)蘭花。山上林木蔥茂,崇山峻嶺之中,蘭蕙飄香。山頂立有橫山塔,山腰有元代所建蘭陰寺。蘭陰寺始建于元大德年間,寺前有摩崖石刻“蘭陰深處”四字,下署“正德十四年桂月十五御題”。史傳明正德皇帝朱厚照游歷江南,聞說蘭溪蘭陰山有奇蘭,便帶隨從前來尋覓。蘭陰寺僧不愿奇蘭失散,就把奇蘭藏入寺中古井。正德帝遍尋山崗而不得,題寫“蘭陰深處”四字于崖壁,之后悵然離去。
自唐朝建縣一千多年以來,蘭溪百姓就有養(yǎng)蘭的習俗。據(jù)光緒《蘭溪縣志》記載:明崇禎十四年,“復社”四公子之一的冒襄游蘭溪,著文曰:“憶辛巳春,過蘭溪,見邑大門王仲山先生所書‘觀瀔采蘭’四個大字,極其遒拔?!币粋€縣大門上不掛“正大光明”“明鏡高懸”之類,反掛如此閑適的“觀瀔采蘭”四字,可見古人真是雅到了極處。同時也證明在明代,蘭花就已經(jīng)成為蘭溪的一大標志。時任縣令,懸此匾在縣大門上,寓意深遠。
正因為蘭溪與蘭花有著深厚的淵源,蘭溪古代的詠蘭詩也特別多,最有名的當數(shù)明代唐龍的《蘭陰春馥》:“丹嶂陰茫長谷雪,翠嵐光滴大江流。蘭花十里照春水,山鳥無聲香自幽?!敝两癖蝗藗円髟亗黜?。想想吧,十里的蘭花照著滿江的春水,婆娑搖曳;那幽遠的清香,讓山鳥都陶醉其中,忘記了鳴叫……這是多么神奇的一種景象啊。
唐龍,字虞佐,號漁石,明代蘭溪縣城人。就學章文懿公門下,正德三年(1508年)中進士,曾任按察使,直擢刑部、兵部和吏部尚書,在兵部尚書任內(nèi)還兼任右都御吏、總制三邊軍務。唐龍晚年家居時,選了蘭溪8處山水風光寫成《蘭溪八景》,《蘭陰春馥》是其中第一首。奇就奇在唐龍寫了《蘭陰春馥》后,與他同時代的另一位蘭溪人趙時齊,也是一個喜歡吟詩作詞的人,寫了一首《蘭陰秋馥》:“玉露泠泠谷更幽,含芳香氣集枝頭。扁舟欲買尋僧院,凝坐淡空澈素秋。”看來當時的蘭陰山,一年四季蘭花花開不斷,從春到秋,都有人上山尋蘭賞蘭。
明代學者、蘭溪人胡應麟作過七首有關蘭花的詩,其中二首樂府,一首古風,四首五言絕句。其中有一首直接以蘭命名的五絕詩《蘭》:“瑤琴月下彈,羅帶風前解。大似薛家娘,幽香勻素彩。”詩人用擬人的手法,不僅把蘭花寫得柔美清新,而且把蘭花那種無法言傳的風韻也轉(zhuǎn)化成了具體的形象,其簡潔的用詞和精巧的構思表達出詩人對蘭花的喜愛。
因為曾在蘭溪工作,耳濡目染,我也特別喜歡蘭花。書房、客廳都會供奉一盆蘭花。說供奉,是因為在我眼里它與普通的花草截然不同,我覺得蘭花花容端莊、香氣清遠;蘭葉灑脫而隨意,常年青碧如洗,清幽怡人,最宜文房。家中案臺放一蘭,清幽素雅,滿屋的格調(diào)都不一樣。
我愛蘭花除了愛其本身的嫻雅高潔外,還因為蘭花有著極豐富的文化底蘊,它與中國傳統(tǒng)文學緊緊相連,是我國古典美學中一個重要的意象符號。提到蘭花,人們便會自然而然地想到“蘭當為王者香”的高貴,想到“幽香藹空谷”的清高以及“不以無人而不芳”的淡泊。千百年來蘭花就是人們贊美不絕的對象,歷代的文人騷客都對蘭花情有獨鐘——優(yōu)美的文章稱“蘭章”,灑脫的詞句稱“蘭藻”,裝飾雅致的廳堂稱“蘭室”,心意相投的言論稱“蘭言”,志同道合的友人稱“蘭交”,女子善良賢淑稱“蘭心蕙心”,男子才貌俊秀稱“芝蘭玉樹”……
早在兩千多年前的《詩經(jīng)》中有一首描寫鄭國風情的詩就提到了蘭花,而屈原賦《離騷》更是以蘭明志自勉,《九歌》《九章》中詠蘭詞句極多:“浴蘭湯兮沐芳”“紉秋蘭以為佩”“秋蘭兮麋蕪,羅生兮堂下;綠葉兮素華,芳菲菲兮襲予”……蘭成了屈原精神的化身,成了崇高、圣潔的代名詞。
唐代詩人陳子昂借詠蘭表達自己懷才不遇、壯志難酬之心,“蘭若生春夏,芊蔚何青青。幽獨空林色,朱蕤冒紫莖。遲遲白日晚,裊裊秋風生。歲華盡搖落,芳意竟何成?”北宋大文豪蘇軾任杭州太守時曾寫過多首詠蘭詩,最有名的是《題楊次公春蘭》:“春蘭如美人,不采羞自獻。時聞風露香,蓬艾深不見……”
不僅文人愛蘭,不少帝王將相也喜愛蘭花。南北朝時梁武帝蕭衍曾有“種蘭玉臺下,氣暖蘭始萌。芬芳與時發(fā),婉轉(zhuǎn)迎節(jié)生”的詠蘭詩;唐太宗李世民一代雄才,也有《芳蘭》一首:“春暉開紫苑,淑景媚蘭場。映庭含淺色,凝露泫浮光……”,可見十步之內(nèi)必有愛蘭之人。
李漁,明末清初文學家、戲劇家,他出生于蘭溪市永昌街道夏李村。他在老家建“伊山別業(yè)”時,就廣植花草,最為鐘情的便是蘭花。為種好蘭花,他還四處求教養(yǎng)蘭知識。晚年寓居南京時,構筑了芥子園,在其中又建造一座“佩蘭亭”,還在《閑情偶寄·種植部》中專門寫了《蘭》與《蕙》兩篇小文,將蘭與蕙進行比較,指出蕙之所以遜蘭者不在花與香,而在葉。在李漁看來,人與草木,本性是相通的。他認為蘭生幽谷是大多士人的人生處境寫照;還說養(yǎng)蘭最忌諱燒香,蘭花被香一熏就會凋謝,認為蘭花的性情就像神仙,最害怕煙火氣。
前幾日,在家中整理書籍,發(fā)現(xiàn)不善養(yǎng)蘭的我,家中有關蘭花的書和資料卻不少。有趙時庚的《金漳蘭譜》,屠用寧的《蘭蕙鏡》等,這些書和資料都是我的朋友——那些蘭花愛好者送給我的。
墨染流年,歲月沉香。人若如蘭,則在喧囂俗塵中能保持淡雅恬靜;心若如蘭,則在嚴寒霜雪中能處之泰然;質(zhì)若如蘭,則在麗日和風中能不改本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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