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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的扇子是風的骨頭”——品讀洪燭短章《桃花扇》

發(fā)布時間:2023-09-08 09:52:00來源: 光明網(wǎng)-《光明日報》

  【故人情】

  作者:查干

  洪燭原名王軍,生于南京。他寫過大量詩歌、散文、歌詞,著書甚豐,可惜英年早逝。

  我與洪燭相識多年,但從未深談過一次。多次與他同行,參加詩歌活動,他總叫我老大哥,很親切,其實,我是前輩。他人很沉穩(wěn),平時話不多,但談到文學(xué),談到詩歌,話就多了起來,而且極有見地。于是,我喜歡起這個年輕人來。雖然表面上從未夸贊他,然看到他的詩歌,每每必讀。我擔憂過他的健康,有種感覺,他在匆匆趕路,透支也過度。果然,他過早地離去,令人惋惜。

  前些日子聽到消息,他生前的好友祁人、周占林等人,籌劃給他出版了個人文集,這很令人欣慰,人走茶未涼,會成為一段佳話。我相信,他的遺作會被讀者喜愛,好作品總是會被人記住和珍藏——比如他的短章《桃花扇》:

  這把祖?zhèn)鞯纳茸?注定是屬于秦淮河的。秦淮河畔的桃花/開得比別處要鮮艷一些/你咳在扇面上的血跡/是額外的一朵/風是沒有骨頭的,而你搖動的扇子/使風也有了骨頭/這條河流的傳說/注定與一個女人有關(guān)。扇子的正面與背面/分別是夜與晝、生與死、愛與恨/是此岸與彼岸。你的手卻不得不/承擔起這一切,于是夜色般低垂的長發(fā)/成了秦淮河的支流/水是沒有骨頭的,而你留下的影子/使水也有了骨頭/你的扇子是風的骨頭/你的影子是水的骨頭,至于你的名字/是那一段歷史的骨頭/別人的花朵輕飄飄/你的花朵沉甸甸

  《桃花扇》是清代文學(xué)家孔尚任創(chuàng)作的歷史劇,寫的是明代末年發(fā)生在南京的故事,才子侯方域在江南邂逅秦淮歌伎李香君,兩人墜入愛河。魏忠賢的親信阮大鋮陷害侯方域,并強將李香君許配他人。李香君不從而撞頭欲自盡,濺血詩扇,侯方域的朋友楊龍友用血點在扇中畫出一樹桃花。南朝滅亡后李香君入山出家,揚州陷落后侯方域也出家學(xué)道。這是一出悲劇。

  能看出,洪燭對這個故事動了真情,并把它凝縮于一首小詩里,以虛筆將故事里的情節(jié)連接起來,并注入新鮮的血液,這需要高超的語言表達能力,并運用中國傳統(tǒng)詩藝。傳統(tǒng)詩藝是中國詩歌的瑰寶,并非西方現(xiàn)代派寫法所能替代。

  “風是沒有骨頭的,而你搖動的扇子/使風也有了骨頭”,這是驚人的一筆。很少有人會把風與骨頭聯(lián)系在一起,如此,風有了人格、品質(zhì),這都是李香君有骨頭的扇子扇給它的。這是借筆抒情,李香君的堅毅被描畫了出來?!吧茸拥恼媾c背面/分別是夜與晝、生與死、愛與恨/是此岸與彼岸”,詩人用扇子的正面與背面,寫盡了她與他的日日夜夜,生死別離,愛與恨,以及被迫相隔之后的兩地相思。這是一種高度凝縮的藝術(shù)手法。“你的手卻不得不/承擔起這一切,于是夜色般低垂的長發(fā)/成了秦淮河的支流”,又是一個跨越性很強的跳躍,長發(fā)與夜色相連接,人們就想到她身處的黑暗環(huán)境。而長發(fā)垂成了秦淮河的支流,極美又很哀怨,于是乎,水有了仙氣。“水是沒有骨頭的,而你留下的影子/使水也有了骨頭/你的扇子是風的骨頭/你的影子是水的骨頭,至于你的名字/是那一段歷史的骨頭”,她投入水波的影子,變成了水的骨頭。這里,詩人所欣賞與贊美的,是李香君的骨氣。

  有人評論:“洪燭的《桃花扇》剛?cè)嵯酀?,有憐惜,有贊美,有哀嘆,背景錯綜復(fù)雜的故事,到了洪燭筆下,僅用寥寥二十行,便厚重深邃地承載了一段刻入歷史的堅貞愛情。而李香君的名字,也成為一段歷史的骨頭?!蔽艺J同這一評價。從此,柔弱美麗又有風骨的李香君,站在了人生高地,向我們招手。于是,秦淮河與李香君,成了人們不朽的記憶。

  秦淮河,大部分在南京市境內(nèi),它孕育了南京的古老文明,是南京的母親河,也被譽為中國第一歷史文化名河。那一年,我和洪燭與來自全國各地的百余名詩人出席太湖國際詩會,其間,受邀夜游秦淮河景區(qū)。那天晚上,燈火璀璨,游人如織,但在我看來,這里猶如幽境。歷史在沉思,桃花在灼灼低語,那一把有血有骨頭的扇子,仍在搖動。詩人洪燭,是南京的赤子,他與秦淮河,與那一把桃花扇,永駐于故地,為歷史,也為人世增添了動人的色彩。

  《光明日報》(2023年09月08日 15版)

(責編:李雨潼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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