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海北藏族自治州祁連縣的沙龍灘大草原上有這樣一對夫妻，他倆騎著一輛摩托車，16年如一日，駐守平均海拔3500米的黑河源頭無人區(qū)，守護著這里的一草一木、一山一水。16年里換了3輛摩托車，每臺摩托車騎到報廢為止。按照一個月平均巡護20天，每天往返40公里計算，16年累計行駛里程約16萬公里，可以繞地球赤道4圈。

　　3500米的海拔，是祁連縣黑河源頭流域生態(tài)建設(shè)保護站管護員葉金俄日和妻子?xùn)|木措駐守的高度，也是夫妻倆16年來櫛風沐雨、披星戴月、堅守不渝，還黑河源頭山清水秀的精神高度。

　　管護站距祁連縣城127公里，葉金俄日的老戰(zhàn)友，野牛溝鄉(xiāng)大泉村黨支部書記馬柏林說：“沙龍灘基本上是無人區(qū)，只有夏季才有幾個放牧的人。這里海拔高、氣候惡劣，他倆一守就是16年，這是一般人難以做到的?！?/p>

　　有一方凈土，叫黑河源

　　綿延千里的祁連山橫亙在中國西部，是我國極其重要的冰川和水源涵養(yǎng)生態(tài)功能區(qū)，是維護青藏高原生態(tài)平衡、維持河西走廊綠洲穩(wěn)定、保障北方地區(qū)生態(tài)安全的天然屏障。黑河古稱“弱水”，是我國第二大內(nèi)陸河，發(fā)源于祁連山腹地的八一冰川，孕育了祁連山南麓祁連縣和下游河西走廊、額濟納的富庶。

　　由于20世紀50年代至80年代過度放牧、濫伐灌叢、毀林采伐，導(dǎo)致黑河源頭鼠害嚴重、水土流失加劇，部分水源干涸。2000年黑河源頭斷流時間達40天，斷流長度近50公里，黑河源頭流域動植物資源急劇下降。

　　2001年，國家對黑河源頭實施了生態(tài)應(yīng)急治理工程，隨著對祁連山生態(tài)保護力度的加大，青海省推行黑土灘沙化草地治理、人工造林工程、草原圍欄封育、河道治理、尾礦修復(fù)等項目。目前，黑河支流從50多條增至144條，黑河源頭濕地水源涵養(yǎng)量得到較好恢復(fù)。2014年12月，青海祁連黑河源國家濕地公園建立，并于2017年11月被納入祁連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。在生態(tài)保護優(yōu)先的戰(zhàn)略中，祁連縣黑河源頭流域生態(tài)建設(shè)保護站顯得尤為重要。

　　有一種守護，叫初心不變

　　前往保護站，沿途的高原風光讓人流連忘返。祁連山南麓的春雪浸潤著一望無垠的祁連山大草原，雪水匯入黑河滋養(yǎng)著沙龍灘的萬物生靈。不遠處，鶴立濕地、麻鴨戲水，斑頭雁展翅飛翔，成群的牛羊悠閑地啃食牧草，祁連山和諧自然的畫卷撲面而來，黑河源頭煥發(fā)著勃勃生機。

　　車過野牛溝鄉(xiāng)野馬嘴變電站，遠遠望去，坐南朝北的三間瓦房孤獨地矗立在茫茫無際的大草原上，走近看時，“院墻”不過是一圈網(wǎng)圍欄，解開圍欄綁繩進入，瓦房的右手邊是一口機井，左手邊拴著一只小藏獒。

　　正中的房間是管護站的辦公室，兩組舊沙發(fā)靠墻，墻上掛著幾張黑河源頭保護區(qū)的地圖，一張辦公桌正擺在房子中央，上面立著葉金俄日的“黨員先鋒崗”桌牌。東邊的房子是葉金俄日夫婦的臥室，屋內(nèi)有一個烤箱、一組碗柜、一個茶幾和一張簡易條凳，一張雙人床上兩床被子相依疊放。西邊的房間是儲物間。

　　“現(xiàn)在條件已經(jīng)很好了，剛開始的那幾年確實很難……”葉金俄日這位49歲的蒙古族漢子，魁梧敦實，熱情好客。聽說我們到訪，他的妻子?xùn)|木措也迎了出來，她臉上掛著憨厚靦腆的笑容，皮膚略黑、嘴唇發(fā)紫，這是長期生活在高原環(huán)境，紫外線曝曬、缺少氧氣造成的。

　　葉金俄日1993年入黨，2006年，34歲的他退伍后回到了故鄉(xiāng)野牛溝鄉(xiāng)大泉村，過起了放牧生活。由于當時沙龍灘的草場已經(jīng)被“黑土灘”侵蝕，載畜力下降，葉金俄日家的收入因此也較低。

　　“當時，祁連縣委縣政府要在黑河源頭流域建立一座管護站，管護員人選優(yōu)先考慮退伍軍人。聽到這個消息，我就決定去管護站，因為這里是我的家鄉(xiāng)，能為家鄉(xiāng)出一份力我很榮幸?！辈筷牎按笕蹱t”鍛煉了葉金俄日的堅韌性格，“保家衛(wèi)國”的信念始終銘刻在心頭。

　　得到被錄用的消息，葉金俄日第一時間就前往管護站，盡管做好了吃苦的準備，但當看到所謂的管護站只是一頂12平方米的棉布帳篷，沒有水、電、通訊信號，只有一條砂石路，大風一吹，沙塵彌漫的情景，他心里還是“咯噔”了一下。

　　不過，艱苦的環(huán)境和殘酷的現(xiàn)實沒有打敗他?！盎氐郊依镂野亚闆r跟妻子簡單說了一下，希望她不要去，但東木措說什么也要跟我一起到管護站，照顧我的生活。”葉金俄日拗不過執(zhí)著的妻子，決定夫妻倆一同駐守管護站。

　　第二天，葉金俄日將女兒交給老人照看，借了一輛手扶拖拉機，帶著妻子，拉著床板、被褥和鍋灶到了管護站。管護站距離縣城127公里，沒有交通工具就無法出行，于是葉金俄日就借了弟弟的摩托車。當時，易于儲藏的土豆是他們能吃到的唯一蔬菜，而且這里氣溫低，一年四季都需要生火爐取暖做飯。

　　“冬天最冷的時候，凌晨三四點還要起來再生一次爐子，要不然冷得受不了?！比~金俄日說，那個時候確實難熬，不僅生活條件艱苦，而且沒有電話，有什么事情也沒辦法及時給縣里匯報。就在這個帳篷里，他和妻子度過了難忘的一年。

　　“2007年新年，我和妻子守在站上，大風刮了三天三夜，眼看著就要把帳篷刮走，當時我去找角鐵還沒有回來，東木措一個人在大風中死死拉住拴帳篷的繩子，等我趕回來的時候她雙手都僵硬了……” 葉金俄日說著，喉結(jié)滑動了一下，眼中閃過一絲淚光。

　　為了保暖，他在帳篷里圍上了一層塑料布，可早上醒來，凝結(jié)的水蒸氣像下雨一樣往下滴。

　　吃水也是個難題。冬天，搬來冰塊放在鍋里化開，燒開一鍋水就得個把小時，為了節(jié)約時間只能去三公里外的泉眼挑水吃。

　　“一年之后，三間磚房蓋了起來，鐵絲網(wǎng)圍起了墻院，條件一下子變好了?！被貞浧饤l件改善后的情況，夫妻倆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。

　　伴著朝霞日暮，摩托車的發(fā)動機聲又一次響起，空曠的院子見證了無數(shù)次出發(fā)，也默默迎接著無數(shù)次披著風塵的歸來。

　　有一種愛情，叫相濡以沫

　　“家里牲畜不多，交給了親戚打理；唯一的女兒，留給了老人照顧?！弊?006年開始，兩個人、一輛摩托車，從西邊的八一冰川到東邊的油葫蘆溝，從南邊的達玉村到北邊的青甘交界，方圓400平方公里都是他倆的工作區(qū)域，最遠的點位巡護一趟要10個小時。

　　2007年的一天，巡護歸來的夫妻倆，遭遇暴發(fā)的山洪。葉金俄日試圖快速穿過山洪，沒想到一蹚水摩托車立即就被洪水沖走了。

　　“東木措！”葉金俄日大喊了一聲，一把拉住了身后的妻子。兩個人被洪水沖出去好遠，拼命掙扎著才靠岸，“總算撿回一條命！”

　　夫妻倆死里逃生，而事發(fā)地距離管護站還有40公里，叫天天不應(yīng)，叫地地不靈，倆人等到洪水退去，才找到摩托車。晾了兩小時后，摩托車勉強打火，夫妻倆騎一陣推一陣，趕到守護站時，已是凌晨。

　　疲憊不堪的夫妻倆在冰冷的炕上睡了一晚上。第二天醒來，東木措的第一句話是“要么離開這里，要么離婚……”頓時，葉金俄日百感交集，縱然是當過兵的硬漢，也不禁潸然淚下。

　　葉金俄日抹去淚水安慰妻子：“你再睡會兒，我先把炕熱一熱，再去做點飯?！辈灰粫?，一碗熱騰騰的面片端到了妻子的跟前，東木措深情地望了一眼葉金俄日，起身給他也盛了一碗。

　　“雖然那并不完全是氣話，但說到底我還是撇不下他一個人在這里?！币痪湓挼莱隽藮|木措內(nèi)心深處的柔軟。

　　巡山路上的危險和困難，遠不止這一次。

　　“有一次巡護結(jié)束后，我和妻子從八一冰川西北方向的白沙溝返回，路上被兩只狼堵在路中間，這可咋辦？再看看四周，有沒有狼群，如果有狼群那就麻煩大了。我當時吼了幾聲，想著狼能離開，但狼絲毫不動，我只能撕下大衣的袖子，再澆一點摩托車里的汽油點燃。這次起作用了，狼看到火后慢慢悠悠地離開了……”

　　“還有一次，在沙龍灘林業(yè)管護站附近巡山時，摩托車前輪爆胎了，口子有半尺長，根本沒法補修，我只能把毛衣塞進輪胎里推著摩托車走。我給妻子說，路程還遠，天也快黑了，你先到公路上堵車，我推著車慢慢走。”

　　“我在路上等了一會兒，運氣太好了，真的來了一輛卡車?？ㄜ囁緳C停車后驚呆了，問我‘一個人在無人區(qū)里干啥呢？是要飯的嗎？’我當時眼淚唰地就流下來了，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……”東木措回想著當時的情景。

　　2013年5月的一天，巡護途中，在一段下山路上，摩托車前胎爆胎，兩人直接從摩托車上重重地摔了下來，葉金俄日為了保護妻子，用右胳膊擋住妻子的身子，胳膊肘在地上滑行，大衣被磨出一個大洞，鮮血順著袖口往下流。

　　“當時右胳膊一點感覺都沒有了，血肉模糊，還有很多沙子石子鉆進了肉里……”葉金俄日抬著胳膊說。

　　回去后血流不止，東木措萬分著急。好在當時附近的礦上還有進出的車，兩人便搭車到了祁連縣的醫(yī)院。在脫下大衣的一瞬間，胳膊肘白白的骨頭露了出來，東木措再也忍不住，放聲大哭起來……

　　“沒事沒事，老婆，你不要哭，胳膊沒有斷?！比~金俄日安慰道。

　　醫(yī)生開始擦洗、消炎、止血、縫合，經(jīng)過一個小時的處理總算讓東木措懸著的心有了些許安定。

　　祁連縣石棉、玉石、金、銀、銅、鐵等礦藏十分豐富，在2007年至2014年之間，祁連山腹地私采亂挖的情況時有發(fā)生，許多不法分子趁著夜色將大型機械開往雙叉溝等礦點。

　　“我先進去看看情況，你不要進來。如果我進去出不來，你就趕緊去報信……”一次，發(fā)現(xiàn)疑似有人在盜采礦藏，葉金俄日叮囑妻子，準備前去阻攔?！安恍?，如果你進去出不來，我一個人活著有啥意思？我要和你一塊兒進！”東木措堅決不答應(yīng)丈夫一個人前往。

　　東木措的話并非危言聳聽，面對淘金人和挖礦人，勢單力薄的管護員只能好言勸阻，否則會發(fā)生難以想象的后果。勸阻無果后，他們趕緊通知縣里的有關(guān)部門，最后得到了及時處理。

　　在管護站的16個春秋里，夫妻二人吵過架、慪過氣，但在內(nèi)心深處，這對相濡以沫的夫妻誰也離不開誰，離不開他們用鮮血和汗水堅守的這片土地和崗位。巍峨的八一冰川，廣袤的沙龍灘大草原和草原上繁衍生息的生靈見證著他們的愛情，日益好轉(zhuǎn)的生態(tài)烙印著他們誓死堅守的信念。

　　有一種奉獻，叫義無反顧

　　草原是牧民的命根子。16年前，葉金俄日夫妻舍下年幼的孩子，拋下年邁的母親，毅然決然踏上守護黑河之源的艱難路程，擔起了守護祁連山大草原“生命之綠”的使命。

　　“孩子，你守的是我們祖輩的家園，條件艱苦一點不要怕，因為你當過兵；困難大一點也別怕，因為你能吃苦?！迸R行前，老母親語重心長地說下的這句話，始終回蕩在葉金俄日腦海深處。

　　“我支持他們的工作，但是我更擔心他們的安全。今天，我看到黑土灘上長起了新的牧草，我覺得我兒子和兒媳婦的辛苦是值得的?！甭牭嚼夏赣H的一番話，葉金俄日夫妻備受感動和鼓舞，同時也有深深的內(nèi)疚。

　　16年里，葉金俄日和東木措留給女兒最多的是“思念”。為了彌補對女兒的愛，自2006年至2012年，夫妻倆連續(xù)6年帶著女兒在沙龍灘管護站過年。

　　“那時候女兒還小，管護站上沒有啥玩具，小貓小狗成了她的朋友。女兒常常對貓狗說‘到姐姐這里來?！缓笈c它們‘交流’‘溝通’一番?！?東木措說，“有一年女兒生日那天正好在站上，我就試著用雞蛋給做了一個蛋糕，在蛋糕的上面放了幾塊巧克力糖，雖然很簡單，但女兒非常開心?！?/p>

　　“女兒考上大學(xué)后，我倆都想去送她，畢竟虧欠得太多了。但因為工作需要，兩個人不能同時離開管護站。商量后決定妻子留下來，我去送女兒?；疖囯x開西寧后走了很遠，女兒始終一言不發(fā)，我心里十分難受。經(jīng)過洛陽后女兒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，放聲大哭了起來?！闭f到這里，夫妻倆眼中淚花閃爍。

　　女兒雖然有過無數(shù)對父母的怨言，但在內(nèi)心深處依然默默支持著父母的工作。同樣，在女兒心中，父母守護的是故鄉(xiāng)，是家。

　　她曾在作文里寫下這樣的心里話：“這么多年，雖然陪伴我的時間很少，我也有過埋怨，但是對我的學(xué)業(yè)和生活，你們的關(guān)心從未缺少過，哪怕沒有信號也要找到有信號的地方給我打電話，詢問學(xué)習(xí)情況。歲月在你們臉上刻下道道皺紋，在我心目中，你們依舊是最年輕的父母，是我生命中最亮的光。”

　　“我倆愧對女兒，愧對父母，從來沒有好好照顧過他們，但是作為一名黨員，我從不后悔我的選擇?！比~金俄日說。

　　筆者問到他們的收入情況時，葉金俄日笑著說：“每月450元的工資我們夫妻倆拿了兩年多，現(xiàn)在每月每人能拿1640元。當時摩托車是借我弟弟的，最后也沒有還給他，直接騎報廢了。后來站上又配了一輛新摩托車，也騎報廢了，門口的這輛是去年配的，也跑了幾萬公里?！?/p>

　　“摩托車加油，一個月至少要出去巡護20天，花費還是很大?！比~金俄日說，方圓400平方公里內(nèi)的草原、山川河流都是夫妻倆的巡護范圍。

　　葉金俄日夫妻二人救人的故事也值得一說。從管護站到央隆鄉(xiāng)的一百多公里荒無人煙，道路又遠又直，司機容易犯困，致使車禍頻發(fā)。2007年、2013年、2016年葉金俄日夫婦先后解救了因車禍受困者輕傷3人，重傷5人。

　　“很多人不熟悉這里的路況，車速比較快，車禍發(fā)生后人往往傷得很重。人命關(guān)天，我們必須救……”葉金俄日說。

　　又是一個清晨，當曙光鋪灑沙龍灘大草原，夫婦倆準備行囊，再一次踏上巡護的征程。摩托車疾馳在二尕公路上，看到草原上越來越好的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，夫妻倆的心情也很愉悅。

　　“近年來，通過國家和地方政府的資金和項目支持，黑河源區(qū)的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明顯好轉(zhuǎn)，我們每次巡查都能看到藏野驢、狍鹿、藏狐、獐子等野生動物，黃羊、巖羊等現(xiàn)在都是成群結(jié)隊的。以前黑頸鶴可是‘稀客’，現(xiàn)在經(jīng)常能見到。”葉金俄日說。他們多年來的堅守也得到了上級的肯定，先后獲得“青海省優(yōu)秀河湖志愿者”“祁連縣綠色家庭示范戶”“最美小庭院”等榮譽。

　　葉金俄日夫妻二人16年堅強守護，16年相濡以沫，用16年的歲月守護了黑河源頭的青山綠水，用16年的非常勇氣締造了3500米的精神高度。這緣自愛情的力量，緣自對故土的感恩之情，更源自共產(chǎn)黨員不變的初心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