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中國》:影像做史的別樣表達
作者:范宗釵(中國電視藝術家協(xié)會分黨組書記、駐會副主席、秘書長)
直接以“中國”為題,第一季和第二季總共以22集的篇幅,講述從春秋到辛亥革命共2500多年的中國歷史,紀錄片《中國》自立題開始就表現出了創(chuàng)作者的自信和擔當。
《中國》第一季給觀眾帶來了一場另類解讀歷史的視聽盛宴,《中國》第二季以更豐沛的故事,更飽滿的人物,更瑰麗的想象以及更大膽的取舍如約而至,成為近年來歷史人文紀錄片創(chuàng)作的一個獨特樣本和影像通史的美學典范,值得觀眾乃至學界認真品味。
著史,首要著眼的當是考慮如何斷代和構架章節(jié)。王朝更迭顯然是歷史梳理的主要脈絡,紀錄片《中國》同樣是按王朝更迭在推進各集,但又不完全是。在王朝的詳略布局,人物的輕重拿捏上,《中國》表現出獨特的觀察視角:第一季開篇不是炎帝蚩尤,不是武王伐紂,而是孔丘與李耳的那場令人遐想無限的會面。第二季中,唐宋相連的五代十國只字未提,北宋一上來就是宋徽宗,創(chuàng)作者對歷史片段的摘取,可以說是大開大合,任性至極,初讀來覺得些許忤逆,觀罷全片,覺得中國人的精氣神始終沒有斷絕。
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使命與任務,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答卷人與閱卷人。兩千年來的中國,王朝有崇文有尚武,治理有老莊無為有律正綱肅,版圖在分分合合,族群在聚聚散散,但中華民族歷經數千載的演進,終有他的大脈絡、大趨勢與大歷史:那就是中國人家國天下的思想精神一以貫之,國家治理者對多民族共融,大一統(tǒng)中國的追求的答卷始終不變。
《中國》第一季更多著墨于追溯中國思想源流與儒家道統(tǒng)的發(fā)展壯大,第二季更強調了中國文脈不斷。詩詞、文學、繪畫、戲劇的傳承與光大占了相當的篇幅。思想傳承、文脈不斷、文明演進,正是有了這樣的精神內核,《中國》這部紀錄片在看似隨性大開大合、大取大舍的構架中,形散神聚,鑒古知今,學史明智,看中國人如何篳路藍縷,又是如何以啟山林。
真實可感地去描繪歷朝歷代的中國人,這是《中國》一上來的大膽創(chuàng)新。于是在第一季中,我們看到了溪流中赤足的孔子、看到了夢回故鄉(xiāng)的日本遣唐使阿倍仲麻呂,看到了自信獨立走在離婚路上的唐代民婦李巧兒……《中國》第二季在人物選擇上,更加實踐了“江山就是人民,人民就是江山”的理念。歷史不僅有帝王將相,也有蒼生百姓。第二季的人物選取更放大了蒼生的人物命運,并試圖解構蒼生與時代的關系:那個仕途晉升通道關閉之后轉向戲劇藝術的關漢卿,那個在晚清一片哀鴻中踐行實業(yè)救國的狀元郎張謇,那個翻譯《幾何原本》,給鈍角平角命名的徐光啟,那個生卒年代不詳,平生際遇不詳,卻把大宋樣貌留了下來的畫師張擇端……《中國》第二季演繹了大量這樣普通中國人的一生,歷史就這樣在一個個看似普通人的手中一點點向前推進,人民是歷史的創(chuàng)作者,人民是真正的英雄。
相比于第一季文本更偏思辨,第二季《中國》進一步強化了故事性,用大量篇幅甚至整集去娓娓道來一個人物故事,增加了知識量和趣味點,相信對年輕觀眾更具吸引力。手法上也完全超越了紀錄片界還在爭辯的“場景再現”,用更寫意、更抽空、更劇態(tài)的方式呈現人物及其歷史片段。
經典案例表現在第八集,英國使團與乾隆皇帝會面的故事本不太陌生,但整集圍繞這個故事刻畫出的馬嘎爾尼、乾隆皇帝、喬人杰等一眾人物形象,讓這個故事更加活色生香起來。李雪健對乾隆皇帝的演繹堪稱出神入化?!吨袊凡粌H大膽刻畫歷史人物的真實事件,更給歷史人物足夠的篇幅去抒發(fā)情感,徜徉、駐足、遲疑、彷徨,從這個角度來講,《中國》的嘗試是有實驗意義的。
在影像表達上,《中國》最直觀的感受是美、極致的美:畫面美、音樂美、場景美、文本美和解說美?!吨袊穭?chuàng)作者藝高人膽大地顛覆了歷史題材的呈現方式,沒用歷史資料,沒用遺跡文物,以毫不掩飾的大寫意、大抒情、大扮演另辟蹊徑,可以說呈現了一種新的視聽美學范例。
《中國》第二季在上一季應用中國戲劇舞臺元素進行表達的基礎上,加入了更大膽的瑰麗想象。多處場景設計可以說是天馬行空:宋徽宗走著走著騰空而起,杜甫登高以天地作書,關漢卿旁觀朱張會講,康熙皇帝在戈壁徜徉等想象瑰麗奇絕,畫面震撼絕美。略顯不足的是最后一集引用了大段真實歷史資料鏡頭,除了影調風格與全片差異較大之外,還打亂了全片假定性的觀影邏輯。瑕不掩瑜,《中國》是一部注定會影響人文歷史紀錄片創(chuàng)作前路的經典作品。它在題材立意、影像風格、融合傳播以及市場拓展上全面革新,肩負文化自覺,充滿文化自信,為中國電視界帶來一股強勁新風。
文化自信從何而來?從悠久的歷史歲月長河中來,從優(yōu)秀的文化傳承積淀中來,從多民族融合共生的血脈中來,從革命、建設、改革開放和新時代的偉大實踐中來。腳踏厚重歷史,懷揣千年智慧,著眼人類命運共同體,廣大電視工作者必將更好地講述中國故事,綻放中國文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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